補一些動畫第一季的堇線。2w。

(资料图片)

偏個人向，單視角，ooc就是我的錯：）

LOF：https://kkkashiwagi.lofter.com/post/1e589ea2_2b3fc5fb9

1.

即使已經不是第一次，平安民堇仍沒習慣，習慣那個屬於她的舞台。

待機時，她從後台的布幕偷偷拉開一隅，目光從腳下鮮紅的布延伸到舞台中央，向上，場館的四周被掛上了色彩斑斓的彩帶，一旁還有兩台泡泡機不斷吐出泡泡，主燈由紫色與綠色交錯，不管看幾次都讓她覺得對她來說過於華麗。

距離以及逆光的緣故沒辦法看清觀眾席的樣貌，許是興奮或是其他，平安民堇只能從記憶中想起這是一個約莫能坐上萬人的大場子。而後音樂的前奏緩緩響起，安靜的會場瞬間被叫喊聲填滿，舞臺的燈光隨著音樂忽明忽暗，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憑著記憶在歌曲的間奏走向觀眾席互動。

觀眾席坐得很滿，即便隔著那道略顯突兀打在她身上的白光，仍能看到有人拿著印有她名字的扇子喊著她的名，甚至觀眾的瞳孔裡自己的倒影都清晰可見。

她很快地投入，隨著略快的節奏舞動，僅僅一曲便亦用盡全力，末尾的時候不忘自信地拋了個媚眼，當最後一個音符被推出音箱完全結束時她剛好退回到後台。

而後身前的布幕被用力拉了起來，方才叫喊她名字的聲音霎時間便被阻隔，籠罩著她的白光也一同消失。工作人員在她的周圍急速走動更換布景，音樂換成了不熟悉的曲調。

2.

再次將平安名堇包圍的是橘白色的光，晃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當目光再次聚焦時，入目的景緻是一如所見那樣，沒有任何異常。

平安名堇趴臥在課桌上目無表情地盯著空蕩蕩的教室，空無一人和平日裡並沒有太大的差異，陽光徑直得穿過了玻璃。這種好天氣多到已經有些快要記不清見了多少次，地板倒仍是乾淨的沒有積起一點灰塵，仿佛時間從來都沒有流逝過一般。明明已經醒來腦子卻還在沉睡，她一動也不想動，連眨眼的頻率都稀疏得很。

提醒訓練的鬧鈴足足在課桌上又響了一分鐘，它的主人才緩慢地伸手滑掉了關閉鍵。

這應該是一個能被描述為平和慵懶的傍晚，各項令人覺得穩當安心的條件通通都齊備，誰也沒有，除了耳機裡團員傳來的demo，沒有任何聲音能穿過耳膜，然而這樣的氛圍在她的心裡卻只有一種難以整理的濃烈排斥感。

平安名堇在想，要是把這種患得患失的不快歸咎於＂只是厭倦枯燥的日常＂大概不怎麼適合，若然認真去思考的話，此時置身此地根本是每天再理所不過的事。

她當然不可能會習慣，她沒有聽過那首歌，近期也未曾參加過什麼選秀，更別說站在那麼大的舞台了，根本一次也沒有。

那麼她究竟在期待什麼？

回想起在那個自己沉淪過好幾次的夢，思緒游離在含糊不清的失落之間，思來想去也找不到答案。她的眼神呆滯在虛空某處，過了好一會兒木訥的臉色才轉變，亮起的眼神證明遊蕩的靈魂終於返歸現實。

夢都是虛構的，這種事平安名堇早在幼年時便明白。脆弱的不自信感隨著她遺失的夢一起鋪築成了供她前進的臺階，但是她現在想再做一次夢，哪怕是再回到夢魘中掙扎，總能彌補一些現實中的遺憾。

平安名堇揉了揉被壓出紅印的側臉不再去思考，而後拿出背包裡的籤筒熟練地晃幾下。手指蹭了蹭滑落的籤，許是剛起床的緣故，她稍微瞇了瞇眼才看清籤上已經有些掉色的墨：末吉。

什麼啊。她撇了撇嘴然後苦笑，先別說她抽到過大吉的次數比猜拳贏的機率更加寥寥無幾，放在現在她很難想像自己有一天抽到大凶時會是什麼樣的場合，難道還會比現在的狀態更糟幾十倍的時候嗎？

3.

大抵是遲到的緣故，平安名堇站在天台門外遲疑了許久才下定了決心緩緩扭動門把，原本門後交談的聲音在聽到開門聲後乍然而止，聲音的主人一齊轉頭望向她。眼神倒是看不出有什麼喜怒，她甚至感覺她們看的並不是自己，只是將目光落在了這個方向而已。

「小堇妳來啦。」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同班的澀谷香音，平安名堇點了點頭示意，然後無視在一旁唯一一個叨叨念念自己為何遲到的人，自顧地走到一旁做伸展操。幾秒鐘後方才被她打斷的談話再次被按下播放鍵。

一向獨來獨往的她，即便被說過適應力很強，那麼長的時間也不懂得怎麼去真正融入一個團體，只能在伸展中遮掩住表情的視覺死角偷偷觀察其他人。

這種強烈的即視感讓她不自覺與記憶連接，幾周前，她懷抱著一絲僥倖的心態想要將夢寐以求的最耀眼的位置拿到手，不自量力地提出了C位票選的時候面前同學的目光一般。就算她好好地確保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與自己的真誠對上眼，如同參加試鏡一樣將所有會的才能都展現出來，也沒有一個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幾秒，或許有，只是她沒有注意到，但結果攤出來顯而易見。

零，平安名堇沒少遇見過這個數字。

那日被同學搭話的次數是零，那周在路上被星探遞名片的次數是零，那個月通過試鏡的次數是零，截止至今站在舞台中央的次數是零，被說適合當主角的次數是零，因此她一點也不意外白板上屬於她名字下方是永遠象徵著不完美的橢圓。

過去有過太多艱難晦澀的時光，一路走過來平安名堇輸過的比賽還有落選的試鏡不少，起初她以為自己不夠努力所以星途一點也不如兒時幻想一帆風順，因此即便她曾經因為訓練過度受過傷，因為疏忽喪失過絕佳的反殺機會，哪怕是狀態很差持續低迷的時候，不如說，大部分的時間都處於低谷從未爬上來，小起大落，她全部一個人挺了過來。

然而現實終究是現實，因此她把自己經營的很好，告訴自己作為藝人的基本要素就是學會隨時整理好，起碼要收納好自己的心情。那天卻沒能做到這點。

此刻回想起來也只能將那個單方面一股腦地的告白歸咎於擅於忍耐的自己也做了與今天相同的夢，才會讓她第一次長大後沒能維持住自己建立的外在形象，大聲質疑自己到底是哪裡做的不夠好。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失控了，除了童星出道的初期她還會與家人偷偷抱怨幾句，後來她懂了向別人傾吐還有自我懷疑不是一件好事，過去的經歷不容她深思更多。

＂想要C位的話就來跟我搶吧！＂

其實搶不過，平安名堇心裡明白，一開始就明白，那不是說想要或是大聲嚷嚷就得的到的東西，幾年來她沒少跟人搶奪過什麼，一開始鬥志昂揚，費盡心力卻從來沒有一次成功過。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她還是心口一熱沒有抵擋住內心想要抓住那個夢的躁動，接過了那張一看就十足敷衍的名片，對上那些比她天真單純不知道多少的眼眸，到頭來，她還是那個認清了事實卻還在掙扎的人。

「那麼，今天的練習是什麼？」

她開口，將心思專注放在前進這件事上。

4.

家，商店街，學校。入團之後仍是天天是三點一線，但平安名堇偶爾會繞路到對街音像店附近走走，美其名是換個地點試試會不會遇到星探的機率高一些，其實只是懷念兒時短暫脫離人生軌跡的輝煌。

十代前半，比演員這個職業還要晚一些，平安名堇第一次知道了什麼是偶像，看著螢幕裡閃閃發光的女孩，在音像店裡手上拿著不知道是哪個團體的CD盒子被她捏地吱吱作響，再次被吸引就是在表參道的大螢幕上，然後是入團前團員的表演。在玻璃反射中隨著音像裡笨拙起跳著的身影仿佛穿透了時光照向了幾年後的聚光燈下，鞋跟和地板的碰撞聲時斷時續，發梢的汗水伴著節奏從臉頰滑下的她。

如果我成功做了演員或是明星的話，自己也出現在玻璃窗的小電視裡吧。她回家打開房門的時候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房間裡剛亮起的燈電流不穩的閃爍著，慘白的牆壁上斜斜的映著她單薄的身影，回到家的平安名堇時不時會感到悵然若失。她倒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這樣能忍受孤獨，不過她和千萬個懷揣著夢想的少女一樣，渴望著機會。

作為在神社長大的孩子，從小便被灌輸只要懷有絕對強烈的信念的話，那份心意也會傳達到天際被神明大人所聽見，達成所願。她成功過，因此她自然堅信所有的失敗都是自己的執念與努力不足。

試鏡被刷下幾次後，她把大多的時間花在加強自己，明明感興趣，卻拒絕了班上同學放學一起吃甜品的邀請，吃得清淡維持身材，晚餐過後便自律去慢跑，偶爾捧著甜筒大多也只是為了吸引星探。課業從不落下，甚至養成閱讀的習慣。為了保持狀態，她每天堅持健身，日常進行彈舌訓練、發聲訓練，讓發音更加標準。

可惜這麼多年來她也沒摸透台下的那些審查員到底想要看到什麼，只好每一件事都做到近乎完美只為了讓自己的履歷再更好看一些。

要怎麼樣才能稱得上完美沒人能給這種話題做出準確的答案，至少在平安名堇眼裡的自己和完美還相差甚遠，畢竟再怎麼遲鈍她也知道把＂混過演藝圈＂這種事掛在嘴邊肯定不會讓人留下好印象，從個性上來說就差勁的很。

自詡獨特，卻又在被群體的平均排斥在外時惴惴不安，渴望成為著與眾不同的普通又不甘沒于平凡，就會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否真的最後會一事無成。

其實等待的日子沒有平安名堇想像中的難熬。上學，蹲星探，照顧神社，完成課業，自主訓練，幾年來每天做的事情其實也就這麼簡單卻又輕易填滿時間，大多開始感覺枯燥的時候放學換條路走她便能自我消解。

肯定是因為那個夢的緣故，她想。加入學園偶像部之後她可沒有那麼消極過。

結束一天之後她瑟縮在床的角落，沐浴露的香味鑽進了鼻腔，熏得她自己都有些難受。平安名堇隨意翻看著SNS，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和誰傾訴，思來想去打開了飛行模式，點開手機的日記軟件寫下一條條無法被看到的情緒，然後更加確信了自己的不足還有太多太多。

要如何才能變得更好，她不知道。

她還在賭。有人說過她一頭金髮看上去就很引人注目，她會唱歌，會跳舞，演技也不差，被審查員稱讚過學習力很高，表現慾很強也是優點之一。所以犧牲點人際關係也無訪，等她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這些損失便不算什麼。

想到這，她把頭往床上幾天前終於夾到的具足蟲玩偶的身體又埋了埋，方才花好長時間才打理整齊的頭髮被靜電吸住淩亂的披散開來，好在隔天是假日，神社輪班前有半天的休息日可以拿來緩和，此刻哪怕哭腫了眼睛也沒人會責怪。

「但是明天還要去商店街…」

她呢喃道，然後伸手輕揉了眼角幾下想要起身重新整理，卻疲憊地只能將十幾年的青澀倔強壓縮進了眼皮的開合裡，同眼神的光芒一起再次黯淡下去。

5.

加入學園偶像部之後的第一個表演來的不早不晚，暑假開始平安名堇剛調整好新作息表後的某天團隊就突然收到前輩Sunny Passion的邀請作為嘉賓去表演。

說不興奮是假的，許久沒有出遠門的她提前了好幾天就把所有用得上用不上的東西都塞進行李箱，得知消息的父母聽到她要與社團同學一起出門幾天看起來甚至比她還高興，她完全能明白家人聽到自己提出外宿時有多驚訝，畢竟她除了學校校外郊遊，她從未有一次說要和同儕出門。

她笑了笑說如果她真的想交朋友，每天的行程就會滿的沒有時間去蹲星探，而後轉而說起了這次表演的事。

像是與朋友出遊的那種愉悅也有，但更多還是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突破了，而這個演出將會是她作為學園偶像的第一個參與的作品。曲目在團長澀谷香音說要為自己的幼馴染寫一首歌之後大致就已經定好了C位，她固然覺得有些可惜，不過哪怕只是伴舞，只要有機會上台她一次也不會放過。

集合的這天平安名堇起了個大早打扮，沒有忘記替自己占個卜然後到拜殿祈願，出門前難得看到母親在門口目送她一邊還叨叨絮絮著要好好相處之類的話語，看著對方欣慰的表情她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假裝快遲到了轉身跑起來。

會場搭建的舞台很大，至少比攝影棚裡搭建的都還要大上許多。她不自主細細觀察起來，想像起自己站在舞台上的樣子，這是她第一次沒有感受到自己要站上眼前舞台的實感。

即便恍了神，她的觀察力向來敏銳，不難察覺同樣盯著舞台團員的些許異常，她只是簡單問了一句，終是沒有繼續刨根問底，主要還是自知嘴鈍。其實對她來說游刃有餘，她還是盡量將自己思緒放在表演的訓練上。

直至最後一天，平安名堇才赫然發現其實與人相處其實也沒有那麼難，至少與這些人在一起的時候好像不用一直維持在＂那種狀態＂也沒有關係，反正只要有那個人在的話，氣氛就不會被她笨拙的聊天方式弄僵到哪裡去。

唐可可。

早些時候她就覺得那人耀眼的不得了，無論何時何地都是自體發光無人能及的恒星，一刻不間歇地迸發著火星在浩渺銀河之中橫衝直撞。

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對方比自己更趨近於完美，雖然體力很差，但是學習力比自己還要好，不像她當初學舞的時候花了好長時間才能做到現在這樣得心應手。脾氣也很好，即便會直言不喜歡自己對學園偶像的態度，除了第一次以外並沒有真正與她惡言相向。

還有很多，唐可可能做到她做不到的很多事，比如因為喜歡學園偶像從上海飛到日本，比如大方與人交流，比如坦率，而她自己連如此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到。

或許想到什麼就行動也是對方的優點之一。

就像她明發現澀谷香音半夜一個人不知為何偷偷溜出去，因為認床而失眠的她既使擔心，有過猶豫也沒有跟上去只是假裝熟睡，而唐可可卻好似沒有這種煩惱，起身不到一分鐘就跟了出去，走出門的腳步聲一頓也沒有，而後她趴在窗台更加沒了睡意。

這裡不同東京市區那樣繁華緊湊，在那種直至深夜也仍然霓虹閃爍的都市裡，是無法有閒情用眼睛去尋找月光的痕跡的，才剛出現的那道白隱在了反映成暗紅色的天色之後，便會被遮在燈紅酒綠的簾幕下。

在這裡，夜就是夜，透著靛藍的沉黑，一張可以吸納一切的口袋，當仰頭向上凝視的時候，不經意間就看進自己內心的深處，甚至安靜地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一時間腦袋裡充斥著各種想法讓平安名堇感到無所適從，只能想著過幾天要表演的曲目倚在窗邊用手指跟著節奏敲著玻璃，讓獨自一人的房間響著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聲填滿等待的時間。直至手機上的時間跳轉到了淩晨，她看著遠方並肩走回來的身影才回到了床上。

沒注意到自己大腿表面深一塊淺一塊的，透著自己因恍惚捏出的淤青。

6.

若要說作為學園偶像活動之後有什麼改變，平安名堇只能聳聳肩說沒有。

即便發生了一些小插曲，那場演出順利在掌聲中結束，結丘學園偶像的人氣在繼＂可香＂的雙人演出後又一波增高，有前輩的加持似乎在這個圈內也開始有了小小的熱度，校內的討論度尤其是在嵐千砂都加入之後更為顯著。然而就算如此，關於她個人的傳言不管是正面還是負面依舊少的可憐，班上同學對她的態度也並沒有什麼偌大的轉變。

只是一件小事，平安名堇並沒有放在心上，日子照過，她早已習慣自己前進總是很慢，但總歸有在行走。

暑假的前一天，她撥通了剛開學時在夾娃娃店叫住她的星探名片上的電話，開始了作臨演的生活，除了家人以外誰也不知道，訓練以外的日子她不是呆在神社就是在片場，事實上她也從未說過自己到底參與了哪一些劇的拍攝。

她只想讓人看到自己發光的樣子。

其實當配角也不是沒有收穫，她可以近距離地的接觸那些明星還有演員學習如何把自己塑造的更好，表現好也有被提拔的可能，雖然她現在接過的角色依舊常常是背景板，有時候甚至一句台詞都沒有，但每個角色都在劇裡是很重要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否則她也不會對自己要求嚴格，明明想要成為演員，卻又是訓練唱歌，又是跳舞。

平安名堇理所當然記得自己演過的所有角色，第一個被分配到的角色是棵樹，第二個是一隻小雞，第三個是國王的村民，後來是到現在都還會被她當作黑歷史，並且常被唐可可拿出來調侃的具足蟲，往後其實還有很多，儘管除了她以外沒有人記得。

這次事務所的人倒是看上去很喜歡她，常誇她十項全能演什麼都能一條過，給她的工作也都不是那種幾百人的群演工作而是一個獨立的角色，整個暑假下來卻也沒有要提拔她的意思。

往後一段時間能稍微拿出來和家人說事的也還是暑假去神津島的那個表演，那也第一次台下有那麼多觀眾盯著自己，她偶爾會在片場休息的時候也會拿出來回味，而父母也貼心的避開了工作的事，除了妹妹會偶爾故意揶揄她幾句搞得她有點煩躁，事後偷偷看自己的演出被她看到以後，便不去在意了。

喜歡，不錯，很好；開朗，耿直，樂觀；善良，體貼，勤勞；勇敢，自信，可靠。

有這些不痛不癢的讚美作為基底，她對於自己的厭惡也能有一隅喘息的空間。人也許確實是需要愛作為養分生長的，對她而言，旁人的讚美就是抵禦自身引爆的解藥，是否發自肺腑沒必要去過多深究。

下學期開學，她們團又獲邀去參加了幾場小型的表演，漸漸被人注視，重獲自信的澀谷香音提出要寫新歌自然沒有人反對，也是直到工作分配的時候，平安名堇才猛然發現自己似乎在這個團隊裡面已經幫不上任何忙。寫歌的工作由澀谷香音負責，編舞則是嵐千砂都，道具還有服裝由唐可可一手包辦，什麼演藝經驗其實只要一兩次就能明白，最後她似乎只剩下把舞台做到完美不出差錯這件事。

於是她每天加重訓練，鍛鍊身體，練唱，更加珍惜每一次能夠上台的機會，更加仰仗勤奮所帶給自己的安全感，就連＂演藝圈＂這三個字都不太說出口。

7.

C位邀請來的突然，就在新歌大致完成的時候，就像是要履行當初那張名片的諾言一般。平安名堇愣了一愣沒能明白為何她心心念念的位子來的如此簡單且毫無預兆。

她用力吸了一口氣，看向團員們，想從她們的表情中看出什麼端倪，卻好像只是純粹到不行的提問，一向看她不順眼的唐可可也沒有反駁的意思，甚至說了一句：「這次給妳來也不是不行。」

平安名堇抿了抿唇沒有回答，開始觀察窗外天氣。天空一片明净，天晴得像一張藍紙，幾片薄薄的白雲隨風緩緩浮游著證明時間有在流動，然後回想自己今天整天都做了些什麼：起床梳洗，在鏡子前對自己精神喊話，打掃神社的前院，放空，在妹妹喊著快遲到的時候喊了一聲Galaxy之後換校服出門。早上占卜的結果是小吉，不好不壞，中午一個人吃飯，下午的課程即便祈禱不要被老師點名答題也還是被抽到，一整天沒有人跟她搭過話，課間十分鐘全是在翻閱雜誌中度過，集合前一如既往趴在教室課桌上休息。乃至在會議開始之後，她也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話，沒有太多的意見。

「小堇？」

「什麼？」她的目光呆滯。

「就是說，這次就由小堇站C位怎麼樣？」

所以，為什麼是現在？明明是普通到不行的一天，普通到不行的一周，普通到不行的自己。

平安名堇想像過這一天，甚至連台詞都準備好了，只要說一句＂哼哼，終於輪到我了，這首歌絕對會因為我變地更加Galaxy！＂然後欣然接受就好了，起初她就是為了把這裡當成進入演藝圈的跳板才入部的，現在卻沒有辦法給出肯定的回應。

這個場景其實發生過，之前嵐千砂都在編舞的時候便有提過要輪C的方案，說是讓每次表演看起來有不同的感覺，也比較有新奇感。她也肯定了這個想法，往後的表演也實施過幾次得到了不錯的反響，只不過一直被她悄悄推延。

平安名堇沒有辦法用言語描述她此刻的心情，現在的生活對她來說再合適不過，穩定的工作，有同伴，還有接受自己的舞臺，她活得自律又簡單，以往那些長存心底的功名利欲似乎隨著時間慢慢被沖淡，卻給她帶來了意想不到的舒爽感。

她的耐心太好了，好到禁不起任何一些打亂她步調的意外。

如果是這樣的原因便也能說服得了她自己，但是她腦中浮現的文字卻是：我配嗎？

原以為學園偶像只是業餘的，扮家家一般根本上不了臺面，便也沒費多少心思，當初被澀谷香音跟唐可可在走廊攔下的時候因為星途不順感到煩躁還沒輕沒重得說了句：＂妳把我當什麼人啊？！＂後來看到她們的演出，才興致勃勃又跑去說想加入，沒能當上C位撒手就不幹了，反覆橫跳的樣子連她自己都看不過去。

在團隊裡面的的貢獻少之又少，每次開口前的思考都耗盡心思，說出來的話卻不中聽，什麼都會卻什麼也都不會，活像個剛出世的機器人。若要要論努力的程度，其實沒有人會輸給她。

「小堇？」這次叫喚她的是嵐千砂都。

時間在走，卻容不得她繼續思考，她感覺太陽穴有些抽痛，曾經的妄想與現實相互撕扯，宛如程式編碼錯亂，勉強依託著理智維持著表面的正常運行，內裡卻恨不得將拆解的零件盡數丟進下水道。然後平安名堇像是想起什麼，看了唐可可一眼。

對方的神情複雜，皺著頭，眼睛直盯著她卻也沒在看她。她不會讀心，自然也猜不透對方現在想什麼，只能用回憶去重疊拼湊出自己想問的題解。

「下次吧？」

平安名堇緊了緊喉嚨，再次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的可怕，於此同時不知道是誰驚呼了一聲，就連唐可可都一臉意外的看著她，似乎所有人都以為她會答應，不過至少反應比她預想的還要好一些。

那麼她會改變主意嗎？不會。

「我想了一下，這首歌不怎麼適合我呢。」

她不適合站在那個位置。

8.

與平安名堇預想的一樣，自己所說的＂下次＂變的遙遙無期，拜她的性格所賜往後幾次也都能以各種理由糖塞過去，她知道這種笨拙地掩飾只要被人稍微留意就會被拆穿，但她不說，那便不作數，她不承認，就是不存在。

她仍然自信地做每一件事，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演藝人士模式全開，只是當提到有關學園偶像的話題時，原本就沒什麼存在感的她更安靜了，只是默默履行著作為配角應該有的本分。

後來冷不防舉辦的學生會長選舉便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看著唐可可與嵐千砂都為了不讓前會長葉月戀正式登台，巴著門幼勸澀谷香音去參選的樣子，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便默默思考起了解決方案，她不是那種遇了危機放任不管的人。

團員們不讓葉月戀上台的原因不外乎是因為對方不待見學園偶像，其實綜觀大局來看，葉月戀就是最適合的學生會長人選，就算逼著人緣最好的澀谷香音參選，甚至僥倖贏了，除了保住學園偶像，對她們來說，至少對澀谷香音來說毫無益處可言。

平安名堇這輩子搞砸的事不少，比如被她不小心斷開的電纜線，比如自從她有明星夢後開始的人際關係，所以她不介意再重蹈覆轍一次。

戴上競選的那條白色背帶，用力拍了兩下自己的臉頰，她扯了扯嘴角擺出最自信的笑容，先別提她在學校的人緣怎麼樣，光是團員會怎麼想她都無法想像，結果一定慘不忍睹。

「雖然我也不是很感興趣，但就由混過演藝圈的我來發揮實力吧！」

平安名堇喊著，然後以一種奇怪的姿態出現。她本意其實只是想要幫上一點忙，最終思來想去拿的出手的也就只有那從小練成的，爐火純青的演技，至少可以博得學生對學園偶像的關注度，未來被打壓也不至於無還手之力。即便她知道自己每次出風頭百分之九十九會失敗，萬一哪天真的出名了她的黑料真的挖不完。

「妳先掂掂自己有幾兩重吧…」

「為什麼能若無其事說出那麼過分的話啊？！」

果不其然被反駁是意料之中，平安名堇也吐槽了回去，一切稀鬆平常，但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有什麼東西劃開了某些事物，再也無法挽回。這種感覺稍縱即逝：或許她跟唐可可已經沒辦法更靠近了。

然而她便是如此的笨拙，總是試圖在人前掩藏內心真正的思緒，想要辯解幾句，又覺得自己沒什麼可解釋的，說的再多不過是欲蓋彌彰。

她不懂得討好人，只好把演藝圈那套又拿出來，為了吸引目光全力全開，甚至把具足蟲的布偶裝都穿上了，慘敗收尾也是理所當然，一開始直接提出好好與對方溝通的想法也不是沒有，卻也完全不符合她的個性，她只能做適合她角色的事。但總歸是解決了一個問題。

然後她又安靜了下來，葉月戀上任之後對由普通科舉辦學園祭跳票的事她除了又戴上背帶演了一把無能為力，解決問題的人自然又成了澀谷香音，中間唐可可突然倒戈讓她哭笑不得，倒也驗證了所有人的眼光都是正確的。澀谷香音不僅奪回了普通科學園祭的參與權，甚至把葉月戀人都拉入了團，讓她不得不佩服。

學園祭開始前的排練，由於先前寫好的曲目還沒有露面的機會，Ｃ位就安排到了葉月戀的身上，葉月戀的舞蹈水平也高，並且還會作曲，平安名堇也算確認了自己在這個團體裡面的地位。她一邊望著校園裡學生為了學園祭忙碌的樣子，一邊聽著其他人對團隊未來的願景，再次感到自己的一無是處。

有一段時間，她缺少能調動興趣的事情，連早晨占卜自己的運勢的日常都停了下來，沉默地跟在團員們的身側，憑心情應對她們各種心血來潮的問題。

正式登台，平安名堇仍舊站在最邊上的位置，或許是因為練習得次數夠多，以往在台上會有的那些雜念全無，能全心投入在演繹之中。本是如此，在變換動作餘光卻瞥見見了團員的表情，然後不自覺地一一朝每個人看過去，由心發出了感嘆。

啊啊…真好呢…為什麼大家看起來都如此耀眼呢…

一瞬間平安名堇感覺自己回到了童星時期扮演具足蟲在舞台邊上當吉祥物的樣子，那種不甘心和對其他人的景仰隨著台下的掌聲還有歡呼從她的身邊飛過。

9.

好似神明大人不想讓平安名堇有再次退卻的機會，即便她每天睡前祈禱的內容都是：請讓現在安穩的生活持續久一些。

缺少預兆，也沒有過渡，Lovelive預選資格一出來，C位的重責大任突然就順理成章地落到了她的頭上。

首次排練時眼前空無一人的景色瞬間讓她的慌亂與不知所措盡數展現。她故作鎮定望向左後方，嵐千砂都與澀谷香音對她注目的投以疑惑還有理所當然的眼神。看向正後方的葉月戀，對方似乎也沒有任何異議，還催促著她快點開始，只有視線移向右後方時唐可可仍是帶股熟悉的不信任，怪異的光影在她的瞳孔裡舞動，但平安名堇除了訝異，就連用來掩飾還有搪塞的理由都無法從容地說出口。

她從來都是只能看著其他人背影的角色，站在離舞台中央最近的時候是轉場的時候跑過去的，在夢裡也是。

夢境是記憶最直接的載體，借此平安名堇能夠透過一點關聯就反覆回到那一場，那些過去：結束表演回到後台之後她晃著腦袋一邊回味演出，一邊坐在後台等，期待再次登台的時候，然而直至布幕後陷入一陣散場般的寂靜，也只等到再熟悉不過的，一點也不悅耳的雜音，還有聽不清的碎語。她嘗試著攔住路過的工作人員詢問什麼時候才能上台，像是在考驗她的耐心一般，不論她問了幾回，答應的人回覆都是＂再等等，馬上就輪到妳了。＂並且露出一個讓人看不出破綻的笑顏。她忍耐，然後繼續等，直到雜音的響度不斷被拉高，然後布幕再次透出一陣光，另一個人臉上帶著滿足與欣喜地坐在她旁邊的位置，反反覆覆，最後幾乎所有人都放棄等待離開。只剩下她一個人。

「我可是混過演藝圈的人，這種小事…」

平安名堇說著，彷彿這麼說才能讓自己放寬心，然而一旁的唐可可對她輕視學園偶像態度的不滿似乎來到了至高點，巴著她便開始極力闡述這場比賽的重要性，她想收回這句話也為時已晚。

她不可能不知道學園偶像為了站在台上費盡了多少心思，不如說，最清楚的就是她。那些舞蹈動作要花多久才能展現的淋漓盡致，體力要訓練到多好才能做到在唱跳間氣息穩定，節奏，台風，任何一個細節，就算是已經有了幾年經歷的她，都說不出輕鬆兩個字。

尤其是眼前這個人，對方於學園偶像的喜愛與熱誠不比她對主角位的執著還少，這也導致她大多時候很難不去在意對方的想法。

依稀能記得開學的第一天，唐可可在自我介紹時做了一個關於學園偶像滿分的演講，她坐在最後一排看見對方的背影，在心裡暗暗說了一句奇怪的人便也沒去特別在意。

那天她被塞了不知道多少個社團的傳單，大同小異的設計沒讓她太提起興趣。放學想與人群錯開回家時間的她待在教室看著窗外的發呆，抱著巨大展板的唐可可從眼前緩緩飄過。拜她極好的視力所賜，她甚至可以看清唐可可被汗打濕粘在額前的劉海，雖然抱著展板還背著看著不輕的書包，臉上還是掛著笑容。

那種笑容她在很多人的臉上看到過，在試鏡的時候尤其多，彷彿只要懷著一腔熱血什麼事都做得到，什麼都願意嘗試。

「妳好！請問妳對學園偶像感興趣嗎？」

突如其來的清亮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轉頭便對上一雙笑盈盈的眼睛，還沒等平安名堇反應過來，手上就被塞滿了厚厚一疊手繪傳單，好像給得多一點就比較有誠意。下一秒對方又不見蹤影，連拒絕的時間都還沒來的及。

時間再往前推，新生報到那天，只是到校簽個名就離開的她大早就在街道上閒晃蹲星探，那時她的眼裡只有被挖掘、進軍演藝圈，單單是外國人走在街上不足以吸引她的目光，然而在人來人往的大街對著大屏幕大喊著中文的外國人就不一樣了。與自己穿著同樣校服的唐可可站在大屏幕前面興奮的表情讓她不自覺隨著對方的視線看去。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學園偶像的存在。

平安名堇也不是沒想改過這個性格，卻也改不了，她不想就這樣庸庸碌碌混在人群裡面當一個比較優秀的普通人。人的耐心有限，一次、兩次，她與唐可可的隔閡從第三次開始直接隔了一道銀河那麼寬也不令人意外，但是許多事情本就沒人在意過程，在她的過往裡面鮮少人看過她的努力。

她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躊躇著如何去道歉，卻沒有一個方案符合她們兩個之間的現狀，想來終是決定直接用成果來表達自己的誠意。

將全數的時間都投入在新曲的練習上，平安名堇將事務所的工作也暫時停擺。上一次讓自己如此投入做一件事是什麼時候她已經記不清了，能肯定的是一定距離現在很久遠的一段時間，久到她的熱情已經被消磨到只剩一點點餘火。

好在那些對未來抱有期盼的情感很容易就能從內心深入被喚回來，她忘了是誰也說過那句話，說現在只有她可以站在那個位置上。

平安名堇見過太多迫於前進的壓力、迫於天賦、迫於失敗而甘願離開舞台的人，她自己也退縮過，所以很清楚一次機會溜走，下一次不是遙遙無期，就只剩等待奇蹟。

因此，如果現在想要退也沒有任何退路的話，她想試著抓住。

10.

拿出耳機，戴好，按下螢幕上的播放鍵，將思緒切換與音樂相同頻率，一系列的動作在接受C位的提案之後的短短一週的時間成了平安名堇在學校課間新的日常。

在此之前，她花了幾天的時間才開始有了自己要被聚光燈壟罩的自覺，因為站在中心的位置，嵐千砂都偶爾會單獨跟她交流一些舞蹈的技巧，負責編曲還有作詞的澀谷香音會找她討論關於歌詞與編曲配合的契合度，不同班的葉月戀也會在訓練時間給予一些建議，至於唐可可，誠意十足給她做了專屬於她的演出服。

一些極大的，往好的方向的變化導致她常常在音符的跳動間有種錯覺，一切都會好起來。此刻回想起來那股熟悉感也就是被星探遞名片的時候，第一次重回片場當臨時演員的時候那樣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往往最後只前進了幾釐米不到一步。

某些元素會成為變化前的轉捩點，比如一些若無其事的視線、無意義的等待、還有只避開某人的私語，而平安名堇總能很快地就察覺。

即便戴著耳機什麼也聽不見，但當她餘光看見嵐千砂朝澀谷香音搭話，然後朝看了她一眼，然後把對方叫出去之後這種預感便出現了。

平安名堇隔了幾分鐘後隨著她們離開教室，在洗手間用冷水撲過臉，抬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白天還被打理整齊的劉海現在被水打成一縷一縷貼在了額頭上：「演藝人士要隨時保持完美的微笑才行」她看著鏡子裡的人自嘲地說著，然後用力擠了擠嘴角。

明明已經入秋，鳴蟬的叫聲卻鋪天蓋地充斥著，像是上個夏天的殘留全都湊到她耳邊，不耐煩地大叫著，要她儘早重新習慣從前。

她只覺得心煩意亂，痛苦難堪，每朝真相走一步，心裡也更緊張一步，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注入心臟似的，煎熬得忍受不住。

習慣是平安名堇最擅長的事，從記事以來她就總在習慣：陌生的舞台、學校、神社、不會找上門的星探、毫無意義的期望、失敗、偶爾的失眠、不斷循環的夢、季節的變化。努力本就是沒意義的事，她卻在這方面保留了天真，寧願去相信，不滿足于現有的位置，總想爬到更高的地方。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開始有目的地去逃避某些事，同時又下意識地遺忘逃避的真正理由：她能把事情做到盡善盡美，卻不能討別人的歡心。

「歌曲本身的評價很高。」

「太愛出風頭了，我不太喜歡。」

「換人好像比較好。」

自己果然不適合呢，她想。

那些因為自尊心作祟丟出去的彆扭言語都帶著薄薄的細小倒刺，即便有人從裡面漸漸挖掘出什麼來薄刺蹭過心臟外層留下的淡淡劃痕，卻始終是存在的。

「還能怎麼辦呢？畢竟我也是這間學校的學園偶像，聽從她們的意見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平安名堇開口，語氣平淡，彷彿事不關己，但後來她又自由自語地說了些什麼，大抵是舞台太小了不適合她，或是演藝圈，或是別的，她自己也記不清。

原想就這樣離開現場，沒想把氣氛弄得更加尷尬，再接下去的言語她不想說，更不想自己剩下唯一一點的熱度也消散殆盡。然而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唐可可顯然提前知道了什麼，擋在了她的面前。

無論其他人說什麼都不重要。對方似乎是想讓她放寬心而這麼說，對此平安名堇能輕易回想起昔日聽過這類話的場合：＂其他人怎麼說不重要，妳已經很努力了。＂、＂具足蟲也很可愛哦，不用管其他小朋友怎麼看妳。＂、＂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做妳自己就好。＂還有更多，這種冠冕堂皇的話早在年幼時就無法說服她。

苦澀的氣氛哽住了平安名堇喉嚨，彷彿連一個音節都擠不出來，只能眼眶紅著倔強地直視前方，卻不敢抬頭看向唐可可及其他團員，然後終是沒能沉住氣：「反正到最後發光發熱的都不是我！」

這天平安名堇在保健室達成了高中生涯的第一次翹課，她需要一點安靜，好讓自己可以從悲觀的情緒快速抽離才不會打亂得來不易的日常，然而那些聒噪的蟬鳴一路跟著她揮也揮不走，甚至變成了夢境裡的那些閒言雜語填滿了空間內只有死寂般的空白。

茫然若失的恐慌才稍微平復，頭腦雖然好不容易清醒過些許，還是像鐘錶裡生了鏽的齒輪，每動一下都疲累，被蛛網和灰塵拉扯覆蓋，連呼吸都不順暢。她的神情明顯再度放空，除了似有還無的呼吸外，動靜依然近乎是零。

時間持續流逝了不知道多久，她乾脆放棄去摸索手機觀看任何東西，用指尖揉了揉眼梢後，就這樣默默癱軟地待著，四肢傳來因為長時間欠缺活動而帶來的酸麻感才逼得平安名堇必須翻身過去調整躺姿。

而後她迷迷糊糊地睡去，又迷迷糊糊地醒來，直到下雨般的鐵銹味鑽進了鼻腔，她發現眼角不知道什麼時候滑下了一滴淚，沿著臉的輪廓滴落在了校服上，洇出了一片水漬。

11.

努力不一定會得到回報，堅持也不會。放課的鐘聲把她敲醒，將這句話也扎實地敲進平安名堇的腦袋。

她忽然久違地想抽一隻籤，也這麼做了，甚至拍了兩下手維持嚴肅的儀式感，搖晃籤筒的手沒有什麼出力，看了好幾眼掉落的籤也沒想明白這時候它出現的涵義：大吉。

深思是沒有意義的，現在這種情況下也只能說是因為心情而影響了她的占卜的能力，平安名堇背起書包離開保健室，就像無事發生一樣朝教學樓頂樓走去。

12.

沒有拿到成績就回去代表什麼意思，在樓梯轉角處聽到這句話之後平安名堇用了不長不短的一分鐘去理解。

前十秒，她從＂回去＂這個詞開始聯想，想到了回家，想到了中國，想到了飛機，最後才想起唐可可只是個留學生。時間慢慢前進，和她兒時突然被主角的光環吸引一樣，唐可可在某一天被學園偶像產生憧憬，然後孤身一人坐著飛機來到這裡，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三十秒，平安名堇的記憶突然回到了第一次試鏡，自我介紹的時候她抓著麥克風緊張得手都在抖，審查員眼神犀利地在台上看著她，一旁的其他小孩子反應跟她別無一二，但她故作成熟、聲音平穩、手腳並用為了把恐懼壓下去，然後畫面跳轉到了高中開學那一天的教室，雖然只能看見背影，但唐可可極力表現的身影像極了小時候的自己。

四十五秒，她閉上眼，看見唐可可為了組成一個團每天拿著看板到處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當學園偶像然後登上決勝舞台。時間繼續前進，難得的休假日她梳妝打扮早早出門前往商店街蹲星探的路上，對方穿著簡便的運動服朝著公園的方向跑去，和自己一樣做著有目的的行動。

還是不一樣的。儘管平安名堇已經等了很多年，從小學等到高中才盼到了一張當配角的名片，但是她還能繼續等，或許下周就等到了，也可能此生站在舞台正中央的機會就僅有現在作為學園偶像的一次，但是她還能傻楞楞的期盼，消磨自己的耐心直到連配角都做不了。學園偶像的生涯是固定的，當她們畢業的時候這個夢想不管有沒有達成都將什麼也不是，原先就只有短短的三年，唐可可站在那個舞台的機會一輩子也只可能有三次。

五十五秒，平安名堇的意識從記憶裡奪回，數字三變成了一，然後成了橢圓，又與回家這個字聯繫上。

最想要奪下別人目光讓人改觀的是她，最想要站在舞台中央的是她，最不甘心的是她，但這些都遠沒有一個人因為一次失敗就必須完全放棄的夢想還要重要，因為體會過，所以她不想讓那個哲哲生揮的光芒有像自己一樣黯淡下去的可能。

平安名堇失笑了幾聲，她想，能不小心聽到這樣的事確實也算是大吉沒錯。活動了一下因為保持蹲下的姿勢太久而酸痛的小腿，她看著手上的手機猶豫了一下塞回了自己口袋，清了清許久沒發出聲音而鏽住的嗓子。

然後她扭開門把。

13.

平安名堇不知道有多少次試圖去形容唐可可時第一個想到的詞都是＂固執的笨蛋＂，大抵從上學期開學拿過傳單時就已經想把這個印象寫在紙條貼上對方的額頭。

她摒住呼吸，嘗試繼續說服，但對方卻在這種時候卻不知所謂的堅持要讓她作C位。

與唐可可的再次對峙，平安名堇看進了對方的眼睛。她總是會不自主去觀察，從他人的眼裡讀出什麼信息，然而唐可可的眼睛是一貫的清澈，眼神還是前所未見的明亮。直到在幾次言語的拉扯之後才能從她那雙天青色的眼睛裡看出一種錯亂難解的複雜情緒。由於日光的緣故，那雙眼睛的顏色逐漸變得更加陌生。

她此刻才能可以豪不費勁的將視線放在唐可可身上，但若是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穩不要露出一點破綻，演技精湛的她無法在此刻完美表現出來。

明明知道唐可可跟蹤自己回家偷偷看自己訓練的樣子，知道自己籤筒裡面的籤所有關凶的籤在去神津島的夜裡都被對方悄然抽出來，知道對方如果沒有亮眼的表現就必須要回中國，卻不知道唐可可在想什麼。

「如果不是同情的話，那還會是什麼？」平安名堇心裡想著，也提出了疑問。

這一瞬間的寂靜持續了太久，令人難以忍受，空氣排列成透明的線圈，而周圍的一切都不聲不響，那些跟了她一天的雜音也聽不見，沉默來得如此突兀，最終卻沒得到解答。

平安名堇不知道為何自己鬆了一口氣，可在她以為唐可可妥協而轉身離開時，對方又追了上來。她總想與對方的關係因為自己的退縮以及不自信顯而易見的惡化，甚至連朋友這個詞都說不上，但在日常中卻又看不出任何排斥她的原因，即便深究也無也理解。她想不明白有什麼比一個人飄洋過海實現夢想還更重要的事。

「會把C位交給妳，是因為覺得妳配站在那個位置。」

而她從沒想過，甚至在幻想中也沒有想過是這個答覆，因為沒有人用如此肯定的語氣講過這樣的話，在她角逐的途中只有聽過＂適合＂與＂不適合＂，撇開配不配的問題不談，她就連匹配到適合這兩個字上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要說相信對方與否，平安名堇一時無法決定，這是她第一次她與唐可可有如此正經的對談。

似乎是早就看穿自己的想法，唐可可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個皇冠，強調是她用盡心思專門給她作的，眼神直盯著她像是要把她勾在原地。

平安名堇盯著那個皇冠，她自卑、也失去自信，過去她在賭，現在她賭不起，而唐可可卻在這種時候加碼下注，她想說點什麼都無法組織出語言，找不到特別有說服力的拒絕理由。

搶奪或是催促，唐可可手上捧著的皇冠被風捲了起來，然後平安名堇本能般的追了過去。

這次沒有人逼迫她，而她也是。

14.

隔音好差。平安名堇想，明明她們就待在休息室裡，現場轉播的電視屏幕也關掉了，耳邊卻還是不時傳來別的團陌生的歌聲。

她抱怨，身體卻僵坐著，甚至像個焦慮症患者，用手指捲了捲剛被燙好的髮梢，鬆開，再捲起，原本只是興奮的氣氛因為等待的緣故轉化為緊張。以往總能炒熱氣氛的人此時仍然在試圖這麼做，有些吵，但其他團員們坐在一旁宛如低頭沉思禱告的表情，想必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有心思搭理對方，所以平安名堇沒開口阻止。

詭異的氣氛直到工作人員敲門進來提醒時間之後才又開始正常運轉起來，她開始往休息室的四周觀察，除了熟悉沒有其他感想，然後是坐立難安的團員：嵐千砂都不知道何時站了起來到角落一個人默默練習，葉月戀透著鏡子的反射在對方斜後方看著確認動作，澀谷香音一邊用手指敲打著桌子打節拍一邊小聲唱著，唐可可則是瞬間安靜了下來，對她說了一句要幫她把頭髮重新燙過，就在一旁擺弄著電捲棒。

好似與平常的表演別無兩樣，卻又不一樣。

這次絕對不能輸。即便她每次上台都是這麼想的。這次是真的絕對不能輸。

唐可可拿著加熱過後的電捲棒回到她的身側，然後把她頭上的皇冠輕輕拿下來，平安名堇接過後沒有放到桌上而是拿在手上把玩。

她對皇冠這個東西不陌生，以前參加過許多徵選還有比賽絕大多數都是把這個當作是優勝還有與眾不同的代表。她因為嚮往這個東西而奮鬥，也因為這個東西完全放棄過。

那是只有平安名堇知道的事。

初中二年級結束後，她有過一年的空白期，沒有投任何履歷，沒有參加任何徵選，即便她仍然天天在那條路上走著，就是不執著了，沒有遇到星探也沒有關係，來回踱步只像是身體的本能，時間到了就轉個方向回家。

她很確定自己喜歡舞臺，喜歡將自己託付給麥克風中傳來的聲音，喜歡自己融入角色時那種沉浸感。但是某一天，在象徵勝利的皇冠帶到別人頭上之後，她感覺逐漸被蠶食的空氣壓榨著她，呼吸聲越來越重，然後她的眼眸淹沒在前額的碎發，只能微微闔著眼睛，皺著眉。

沒人比她更清楚自己是什麼，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具空殼，穿梭于呼喊的人群，她是水，世界是海，但仍然沒有填進一絲顏色，她覺得自己沒有重量，是泡沫。就如同打開閥門的下水道，縱身一躍咕嚕一聲就被吞沒在了銀色的水裡，卻連一絲波瀾都沒有引起。沒有人在看她。

那場徵選結果無非就是失敗收場，卻導致後來她一年的時間抗拒去接觸藝能界的所有東西，一點慾望也沒有，因為無法再前進。對失敗感到麻木。

她在開學自我介紹那天沒有像過去每一次那樣張揚，只有一句淡淡的：我是平安名堇，請多指教。與班上所有人都一樣，除了唐可可。對方無時無刻都像站在正中央的位置，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大聲說著自己想要做什麼，自己的夢想是什麼，然後引領著人們移動。平安名堇以為她是白色的水，輕易地染上各種她想要的顏色，任何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顏色，是河。

「再等一下，馬上就好了。」唐可可在這時候開啟了交談，平安名堇「恩。」了一聲沒其他回應，將視線放回到眼前的鏡子上。觀察。很快就發現了異處。

因為陷入回憶所以沒有察覺的：唐可可的手在顫抖。

平安名堇愣了幾秒，因為沒見過這樣的唐可可。感受到她目光的人在鏡中對上她的，只對她露出一個生硬的笑容，顯而易見的心不在焉，眼裡清淺飄著的幾絲不安。她皺了皺眉，與對方的對視沒持續太長時間，後者在幾秒後就移開了視線。

「妳在緊張嗎？」平安名堇說完就後悔了。

「煩內，為什麼要問啦！妳真的很不會讀空氣，笨蛋具足蟲！」

「因為我在那之後都沒有表示所以妳害怕了嗎？妳不相信我？」

「妳的表情很難讓人相信。」她看著唐可可的表情變得豐富起來，似乎還帶了點破罐子破摔的心境。

「我剛剛只是在想以前的事，而且我不想講太多，以免又講錯話。」平安民堇頓了一頓，「想到初中時候的事，我參加的其中一場徵選，看到皇冠的時候想起來了。」後半句的聲音很低，似乎不打算說給任何人聽。

「妳是說那個Miss Junior High Contest？」

「嗄？！為什麼妳會知道？」她驚訝又困惑地轉頭看向唐可可。

「因為妳說妳當過演員，去查一下＂平安名堇＂這四個字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而且這場比賽還是全國性的節目很容易就查到了。」

唐可可似乎以為自己要與她談心而接了下去，看著她的表情更慌了，連手上的電捲棒都放了下來。相反地，平安名堇卻因為這句話心臟劇烈地跳動，然後平穩了下來，沒有想再多說什麼。

「怎麼了？妳要是現在臨陣脫逃，可可會絕對會討厭妳一輩子的！」

平安名堇木訥地搖了搖頭，剛才的回憶對她來說其實一點影響也沒有，時間的沉澱確實會讓人成熟許多，多到等她之後又換了一個劇組，只覺得只要有地方可以容得下她就足夠了，她甚至沒敢搜索過自己的名字，回憶全部直接封存沒想去揭開，如今輕易想起，卻又因為唐可可把她手裡這個皇冠給了她所以傷口變得不痛不癢。

然後這次又一次，在天台燃盡的火被重新點燃，並且不會比現在更熱了。

看著因為誤會變得焦躁的唐可可，腦子一閃而過幾個月前學生會長選舉時，她感受到的，她與唐可可兩個之間詭異的感覺：她們的距離不會更近了。然後回過神。

她剛想開口讓對方放心，不想到時候對方為此發揮得不好把狀況變得更糟，而敲門聲卻不識時的再次響起阻斷了她們一半不到的對話。

唐可可喚了她的名。

平安名堇笑了，把手上的皇冠遞給對方：「妳以為我是誰啊？這會是妳看過最完美的舞台。」

15.

即使已經不是第一次，平安民堇仍沒習慣，習慣那個屬於她的舞台。

她當然不可能會習慣，只有她站在舞台上層中央，團員們站在階梯下面，炫目的燈光好似一些色彩斑斕的波浪，台下觀眾的數量即便是舞台經驗豐富的她也沒預想到，再者，這是她第一次站在這麼大的舞台。

沒有紅地毯，沒有彩帶，沒有泡泡機，還是華麗，但她不是一個人，一切都恰到好處。跟夢裡完全不一樣，卻又像在作夢。

燈光暗下來是演出開始的預兆，然後她低頭，唐可可轉頭看了她一眼。

「Galaxy ── ！」

聚光燈驟然亮起，彌漫的光線中她站在綠色的光下，隨著她移動，因為燈光她連第一排觀眾的臉龐都沒看能看清。

有人在看她嗎？她沒花費太多工夫去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歌曲的旋律傾瀉，一點牙鑽刺耳的噪音都沒有，答案潛伏在歌詞之下。

16.

平安名堇花了一些工夫才讓自己能自然地喊唐可可的名字，雖然大部分的時間她自己仍用＂妳＂，對方也依舊使用＂具足蟲＂這個稱呼，不過就和唐可可說的一樣，這種小事怎麼樣都好。

進入決賽的消息放出後鋪天蓋地的祝福消息把她複雜的情緒盡數淹沒，整個人投進演唱會的準備會讓人忘了很多不該去煩惱的事，同樣的日常也會讓時間的流逝感減弱：平安名堇又把＂演藝圈＂這個詞掛回嘴邊，唐可可還是拿具足蟲布偶調侃她，但是時不時就會做一些具足蟲的小配件給她；經過商店街飄出樂曲聲的櫥窗的音像店，她們偶爾會不約而同地提出要進去看看；因為唐可可廚藝不好，所以團員們提議輪流幫她做便當。諸如此類的事。

這理當是很重要的事：沒有拿出成績，唐可可就要走了。

而她卻完全沒印象。

從秋天到冬天，記憶被外界因素干擾而變得擅長混淆、隱藏和捏造，時間在其中會被拉伸成一個極其誇張的長度，甚至於無法再感受到它的流動，和其他事情一起，掉進了回憶的漏網裡。比如把跨度拉長，加入幾個季節，幾次期末考，就算她們贏得了決賽的冠軍，唐可可也不會一直留在日本。

直到天氣逐漸有了明顯的變化，冷下來了，進入十一月開始天氣就一直不好，甚至沒有過一個晴天。鉛灰色的雲鋪滿了整片天空，越壓越低，讓人喘不上氣來了，才被想起。

入冬的東京午后天氣涼得能穿透平安名堇才裹緊的圍巾，呼出的氣在面前凝結成了淺白色的霧氣，從口袋裡拿出的手要用力搓一搓才能稍微感受到血液的流通。她手指僵硬地再次點開幾個小時前才粗略看過的聊天框，自己的貼圖已讀後就沒有再得到回復。

她抬起頭，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感受到零度以下冰點的空氣在肺中凝固著旋轉，隨後又離開了自己的身體。本就快沒有溫度的手被手機冰得更加難受，把冰塊一樣的東西丟回口袋，手在嘴邊輕輕呼著氣，水蒸氣順著手掌的弧度凝結在了睫毛和眉毛上，本就淺色的眉毛顏色變得更淺了。

開場前五個小時，街上人流稀少，只是一個對大多數人來說普通的週末下午，這裡的居民們像懶洋洋的螞蟻，出來舒展一下觸角，又回到了溫暖的臥房。而唐可可早上到神社寄放Sunny Pasion的看板回去過後，又約她出來。

所有記憶在比賽的前一天被想起，平安名堇不知道自己為何求了一個護身符，唐可可接過之後除了謝謝別無他言。她們在某種時候的默契很好，不用開口也可以明瞭。

唐可可悄然的到來然後站在她的身邊，平安名堇不知道她是從什麼時候來的，很大可能只是剛剛，她們手撐著街道邊的護欄，誰也沒有急著要開口。她盯著路上掉漆的標示線，思索何時該打破沉默。

在這種情況下隨便開口是不明智的，但唐可可的行為相當自然，看上去對此毫不在意，然後最先開口的還是唐可可：「堇，妳記得我們第一次吵架嗎？」

「怎麼可能記得，我們一直都在吵。」

「哈哈，那確實。」

事實上平安名堇知道對方指的是哪一次，她和唐可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爭執發生在秋天的末尾，唐可可開始喊她名字之後，簡單來說是預賽開始前二週。

起因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關鍵詞與演藝圈還有學園偶像都無關，甚至除了當事人沒人知道她們為了什麼而爭執，只有活動室的空氣僵硬而凝滯。

其他人試圖勸說，但平安名堇沒有半點退讓的意思。那之後她們用各自特有的方法將這場冷戰的範圍一點點擴大，平安名堇成天到晚待在練習室，熱衷於確認舞步，當澀谷香音和嵐千砂都攔住她，準備把矛盾剖開時她皺著眉錯開話題，仿佛根本不知道有唐可可這個人存在。

很幼稚，她想。唐可可轉過頭，臉上掛著明顯調侃的表情。平安名堇頓了頓，偏開視線，用鞋尖蹭著地板上的雪。

「所以說妳太頑固就是太頑固了。」平安名堇說道。

「妳這隻具足蟲好意思說我？腳受傷還繼續練習是笨蛋嗎？」

「那時候都已經是比賽前兩週了，落下進度輸了怎麼辦。」

「所以說頑固的是誰啊，還說要演女主角，傷了怎麼當，像小孩子一樣。」

「妳才是小孩子。」

「可可我比妳大兩個月！」唐可可朝她吐了吐舌。

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進行無意義地爭執，談話，聊天，放在之前平安名堇很難想像她們能擁有這樣的時間，兩個人性格相反，理念相悖，再加上一些多餘的自尊心，和平相處顯然沒那麼容易。唯一的共同點是彼此對夢想的熱誠。

各種極端又無縫接軌的反差，就如她們頭上的藍天，好像只有單純一種顏色，又好像擁有讓人分不清楚高度的層次。直率地，能緊緊抓住人的視線不放，甚至輕易迷失於其中。

就如現在，直到肯定早就察覺到她視線的人也轉頭過來回望著她，平安名堇才領略到自己已經不知道失神了多久，現在她就看著這雙湛藍的眼睛，並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感到無所適從，然後她終於把最重要的問題從心口拉了上來：「唐可可，妳想留下來嗎？」

「妳不是也聽到了，輸了就回去。」唐可可的表情垮了下來，沒有隱藏。

「我是問妳想不想，不是輸贏的問題。」

「什麼？」

「妳想留下來嗎？」

「想阿，都來了怎麼可能還想走，我是來拿冠軍的！」

那之後呢？這句話被平安名堇吞進肚子裡，她也沒打算現在問。處理事情要有先後順序，她想，而後她突兀地轉移了話題：「最近導演說我演技不錯。妳覺得呢？」

「嗄？上次看妳演的確實，還算可以吧。」

「果然我之前去大阪片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妳吧？叫了妳都沒反應。」

「可可我只是路過啦！而且這有什麼好瞞的。」

「從東京路過到大阪，單說謊這件事上，彼此彼此。」

交談繼續，大多沒多少特別有吸引力的內容，她們漫不經心地撿起七零八落的話題，幾分鐘後又扔掉，她大致能猜到唐可可有什麼話要告訴她而把她提前叫出來，她也有話要告訴唐可可，以她們某種心有靈犀的程度，她知道唐可可在等她。

平安名堇不擅言詞，就算昨晚在家演練了一遍又一遍，想要今天颯爽地表達出來，此刻還是大腦一片混亂。時間過得太久了，她舔了舔第三次被冷風吹乾的唇，然後又一次開口，嗑嗑巴巴的：「最、近，導演說我演技不錯。」

「為什麼要說兩次？」

「我今天去妳家幫妳整理行李吧。」

然後完全亂了步調。

「什麼？」

「堆在妳房間的那些紙箱都還沒打開吧？」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是這樣沒錯？具足…堇？妳怎麼回事，我有點跟不上妳的節奏。」

「那三年都要住在那種環境，妳受的了嗎？」

17.

平安名堇前進得很慢，但總歸有在前進。

雖然之後她還是在大街上不顧形象地哭了出來。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