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凤莲
【资料图】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口旧书箱,老旧的木头,老旧的颜色,里面堆满我不怎么用的书。但后来,书不断被移走,放在新置的书柜里,一捆捆信札逐渐占据了它所有的空间。
它就此成了一口信箱,虽是堆得满满的,却看得人心里空落和忧伤。大概是因为再不会有新的信件填充进来,给人希望和慰藉吧。这个时代,早已不需要笔墨信笺。
只怕屐履无痕,才收着许多熟识的或陌生的朋友寄来的每一封问候。但是一天天的,岁月依然如流水蜿蜒而去,没有痕迹。那蒙尘的信笺上,留下的不过是一幅幅时间的剪影,有的已模糊难辨,有的甚至已不记得寄信人的模样。那些曾经青葱鲜亮的故事啊,已随着岁月变老。
记得那年正月,雨水已过,春天说是要来,可又迟迟不来。岸边柳边,都沉寂萧瑟,似乎忘了岁月更替。也许是因为“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也许是因为闲得慌,心里突然就弥漫了不知身在何处意欲何往的虚无感。
就在一个最无聊的午后,一张小小的卡片翩翩飞至窗前,那张卡片上是一枝春梅淡淡的影子。疏影横斜,墨色清浅,若有若无的一点春色却在我的心里无限地氤氲起来。——这是一位久违的同窗,一年前离开家乡去了江南的一个都市。啊哈,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想象中江南的春天比江北要早,是不是已经花飞莺啼了?只是她从小娇养,现在却奔波在异乡的土地上,就算那地方满目春光,也一定会思念家乡吧?其实,那样一个婉约多情的地方,是最禁不住别离和相思的,但是来来去去,它又被多少羁旅的脚步所困弄!
那一个下午,当年轻的愁绪与年轻的喜悦结伴而来,伴随信笺上一点被洇湿的浓墨渲染开去的,还有我无语的心绪。
在那个交通不便电话稀缺的时代,一纸信笺就这样邮寄着我们所有人丝丝缕缕的情绪,若有若无的怀念。
我和我先生初识时,因为不能常见,虽然相隔不算很远,他也常常写信过来,那时大有“白纸书难足”之势。有几回邮局耽搁下来,便会有两三封信同时送到手里。他爱读书,以至于信中常有各种新旧书籍信息,长信短笺,漫言琐话中,那种读书人的痴态可掬。他也因此被我的同事戏称为我的“图书管理员”。直至后来,婚姻将我们固守在同一个围城之中,书信也成了多余。等到生活的琐事一下子铺排开来,才发现所有对婚姻的向往,原来都是“纸上谈兵”。真正的日子过起来,那浪漫情怀早就被生活的网一点点过滤掉了,抓也抓不住。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个个平淡的日子一旦失了年轻的梦想作为装饰,就不免显得太过朴素,朴素得近乎寒酸了。
好在,还有那一封封来自远方的信笺和贺卡,每逢节日都会如期而至,飞来装饰我们的心情。南方和北方,故人和新人,在那些不同色彩的问候里,远方无限的人无限的事也便和我们有了一点联结,也便让我们的平凡有了一点点不平凡的气氛,甚而至于给我们的节日张挂起一片诗意的喜乐。
十年,二十年……萍踪处处,岁月遣散了多少朗月知己,又消解了多少恩怨情仇。年少情怀早已不再,留下的只有怀想、宽恕、和解,对自己,对他人。
而今,现代化的通信早已将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日子都捆绑得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可那口“信箱”里,那片片薄笺留下的印记,还是不忍抛弃。想着,在枯坐时,在幽思中,也许可聊以释怀。只是,当心湖平静无波时,却又不愿动它们。一打开,只怕是冯延巳所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一层涟漪,就是一层心灵的皱褶。何必呢!我们都是怕老的人。
我对自己说,不管多么浪漫或是多么拧巴的前尘往事,于今天,都成了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既不能和心境合拍,不如就关了它吧。
好,拿上一把锁,我锁上了那口“信箱”。
转身拿起一本书的时候,手机里的背景音乐响了起来。
是谁啊?
不管是谁,都已经不会再寄一封信来了。在今天这个说话都嫌耽误工夫的时代,“信”是个过时的字眼。
那就接电话吧。喂,你好!
作者简介:
扬州一阅全民阅读促进中心联合发起人,高级教师,著名儿童阅读推广人,国家教育科研优秀教师,江苏省优秀教育工作者,江苏省扬州市特级教师。著有《大声读给孩子听》《好童书好课堂:整本书阅读与教学20例》《中国古代神话》等,主编《读写课》等。